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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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範瑜說罷,鳳涅饒有興趣道:“當時聖上還不過是個不起眼兒的王爺吧,似乎年紀也小,又不是這府裏頭的,難道你就乖乖地聽了他的?”

範瑜叫苦,說道:“雖是個不起眼的王爺,畢竟身份擺在那,且拳腳上更不長眼,我打不過他,難道還能死扛麽?”

鳳涅噗地一笑,欣賞他的細眼長眉,望著他略微瘦削的身板,心裏比量了一番朱玄澹那身子,還真的無法死扛,不過,原來那人自小就很是兇悍了啊……

鳳涅輕輕地咳嗽了聲,便又問道:“本宮略微有些記起來了,記得當時,他在府內做客,不過,那時候你欺負過本宮許多次了,只在那一次被撞見?你可也實在很大意啊。”

範瑜聽她口吻輕描淡寫,便也放松幾分,思索著說道:“此事說起來,咳,……其實在那之前,我的所作所為,當時的……聖上也知道一些,只不過不知為何,那一次他格外動了怒……”

鳳涅心裏一跳,擡眼道:“你說,先前你欺負我,他也知道,不過沒管?”

範瑜點頭:“是。”

鳳涅道:“那他開始管的……是哪一次?”

範瑜道:“我記得……微臣記得是那年的正月十五過後,可還記得麽?那時候娘娘你小的很,不過是三四歲而已……”

鳳涅瞇起眼睛道:“自是極小,要不怎麽我記得不清楚了呢,……對了,他是怎麽教訓你的,只打了你一頓麽?”

範瑜悻悻然說道:“打得不輕,鼻青臉腫地,差點兒斷了一根肋骨,我又不敢對父親承認,只說自己摔了一跤,幸好無人追究。”

鳳涅笑道:“怪道你以後那麽聽話了,那麽,現在你禦前行走……聖上見了,可還能記得當初之事麽?”

範瑜嘆了口氣,道:“聖上日理萬機,若是不記得也是有的……不過幸好微臣現在雖是皇宮當差,但也極少見聖上,倒還安穩些的。”

鳳涅問過了範瑜,見沒什麽可問的了,便叫個太監架著他離去。

鳳涅走了半天,也覺得累了,便思回去歇息。

一路回了房,康嬤嬤便笑道:“娘娘,打了二公子一頓,好歹也稍微出了一口昔日之氣。”

鳳涅道:“本宮當時年幼,好些個事情也記不清楚了,幸喜嬤嬤你忠心耿耿,說的明白。”

康嬤嬤道:“奴婢也只是一時之間口快……替娘娘不忿,委實當時二公子太不像話……”

鳳涅道:“對了嬤嬤,你說,範瑜說聖上打他的那一次,是正月元宵時候,那時候,聖上怎麽會在咱們府裏?”

康嬤嬤說道:“當時聖上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樣子,先皇同範家交情甚好……對了,娘娘該知道吧,如今咱們的懿太後,算起來,七折八拐地,竟是範家的親戚呢,奴婢記得那時候,聖上在咱們府裏住了頗久……”

鳳涅沈吟問道:“那麽……本宮那時候可認得他麽?”

康嬤嬤說道:“這個奴婢就不太清楚了,不過,倒是記得梅仙小姐從小就跟萬歲爺交情好,萬歲爺總是稱她‘妹子’,她便喚萬歲爺……”

康嬤嬤撇嘴,卻不敢說下去,鳳涅心裏知道,範梅仙叫朱玄澹,自是一聲甜膩的“見清哥哥”。

然而範梅仙是範家正牌二小姐,而當時的範憫人小不說,地位更是輕微,要見王子,談何容易。

那朱玄澹究竟是為何才為了範憫出頭的呢?只是一時的小小少年、英雄意氣?

還是說另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內情。

鳳涅問了會兒,問不出什麽所以然來,便也罷了。

中午用過了午膳,小事歇息,起身之後,卻聽宮人稟報,說是丞相大人來探過數次。

鳳涅便命人傳範汝慎。

頃刻間,範大人一身官服而來,行禮罷了,鳳涅道:“父親,此間別無他人,何必如此拘禮?素日裏不曾回來,倒也罷了,如今父女們好不容易相聚,就不必拘泥於朝堂上那一套了。”

範汝慎道:“多謝娘娘聖恩!”

鳳涅道:“賜座。”

子規便搬了個錦墩給範大人,範汝慎提著袍子坐穩,溫和問道:“此間簡陋,娘娘住的可安穩?”

鳳涅道:“非是簡陋,只是清雅別致,本宮甚是喜歡。”

範汝慎面上透出一絲悅色,道:“娘娘不嫌,微臣也放心了。”

鳳涅道:“此地雖然甚好,但本宮卻也惦念昔日舊居,正打算著回去看一看,不知可使得麽?”

範汝慎道:“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,微臣這便去安排,明日娘娘便可回去暫居。”

鳳涅道:“又要勞煩父親大人了。”

範汝慎道:“此乃分內之事,娘娘切勿掛心。”

兩人說了會兒閑話,範汝慎便道:“自娘娘入宮以來,微臣同賤內……合家上下惦念娘娘,先前聽聞變故,心甚憂慮,也屢屢在聖上面前說了好些話,只可惜無力回天,幸喜乃是虛驚一場,娘娘吉人天相,終究仍舊能夠重掌鳳儀,實在是萬千之喜!微臣聽聞消息之時,忍不住涕淚交加,一言難盡……如今再見娘娘鳳顏,實在叫人,感慨萬千。”

鳳涅聽著這樣“感人肺腑”的話,也是微微動容,眼圈兒一紅,似淚非淚,低聲道:“父親這番話,也讓我甚是感念……昔日女兒遭遇不祥,身雖在冷宮,心卻也惦記家中,知道父親必然是坐立不安,很是擔憂,幸好,仗著範家祖宗福蔭,父親赤膽忠心,皇上終究變了主意,擢令本宮重回鳳儀,本宮身得安樂,心中也是更為感激多虧了祖宗庇佑,父親出力,才思謀著要回家省親一趟,也算是一償夙願。”

範汝慎望著鳳涅,聽著她字字清晰,不疾不徐地說著,他那一雙深眸裏頭,亦是光影萬千。

一直聽鳳涅說完,範汝慎才又道:“娘娘如今雖是一國之母,身份尊貴,不可言說,然而一片赤子之心始終不改,讓微臣很是感動……只盼娘娘能夠永得聖上恩寵,恩及範家。微臣心中寬慰莫名,在此感恩戴德,再拜聖上,同娘娘。”

他說著,便振衣起身,重新跪拜地上。

鳳涅見狀,便急忙親身起來,上前將範汝慎一扶:“父親何必行此大禮?”

範汝慎順勢起身,鳳涅虛虛攙扶他重新坐了,才道:“對了,不知父親可聽聞,上午時候,本宮處罰了二哥哥?”

範汝慎聞言,雙眉一皺道:“娘娘放心,此事微臣已經知道,全在範瑜之錯,娘娘如此處罰,已經是算輕的了,微臣先前來時,且罰他跪在宗祠裏呢。”

鳳涅道:“多謝父親體恤,當時當著眾人的面兒,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呢,本宮有心徇私,卻也無法,只怕這事兒傳揚出去,又給聖上……或者一些有心人知道,更說我們袒護自家人,因為這點兒小事得了壞名頭,反倒不美。”

範汝慎若有所思地,連連點頭道:“娘娘思慮周全,微臣敬服!”

四目相對,鳳涅道:“父親不怪我打自家人,本宮便放心了。”

範汝慎正色道:“娘娘所做,都是為了範家著想,乃是長遠之計,若是為了一兩個不成事的子孫累了大事,才是不當。”

鳳涅笑著稱是。

話說到此,兩人都不是善茬,對彼此的深淺也摸了個大概。

範汝慎目光一垂,覆又擡起,道:“是了,娘娘可曾聽說,最近,甘州衛威遠侯謝鐵翎,並南直隸平寧王柴家,兩家雙雙派人來朝?”

鳳涅緩緩回身落座,聞言道:“這個,好似在懿太後壽宴之上,聽陛下說起來……只是具體如何,尚不清楚。”

範汝慎道:“微臣聽說,兩家隨行者,除了特使,還有威遠侯之女,謝箏春,同柴家的郡主,柴儀曲。”

鳳涅即刻想到,朱玄澹曾對朱鎮基說過的一句話“你可曾記得柴儀曲”,便道:“他們兩家派人上京,本是極平常不過的,為何卻有貴女相隨?”

範汝慎見她果真問到了點子上,便道:“娘娘問的極是,前陣子,有傳言說謝鐵翎擁兵自大……有人在內閣裏參了一本,只是聖上並不以為意,此番謝家之人入京,是極值得玩味的。”

鳳涅便笑道:“想必謝小姐同柴郡主,都是極為出色貌美的女子了?”

範汝慎也微微一笑,道:“聽聞謝小姐文武雙絕,而柴郡主才華出眾,天下無雙,自是難得的女子。”

鳳涅道:“這樣難得的女子,莫非更要天下最難得的人物來襯?”

天下最難得的人物,自是當今皇帝陛下。

丞相大人,這是在給她提醒呢。

範汝慎見她會意,微笑道:“聽聞當初平寧王當初在京之時,柴郡主年小,惠太後甚是喜愛,留在宮內養了很長的一段時日……後來平寧王出京,才帶去了。”

鳳涅瞇起眼睛道:“原來如此。”

範汝慎望著她波瀾不輕之神情,道:“娘娘聰慧,心中有數,微臣便也放心了。”

鳳涅道:“多謝父親大人提點,本宮記下了,本宮人在後宮,消息難免閉塞,多虧了父親大人。”

範汝慎便道:“娘娘飲水思源,一片赤子拳拳之心,微臣雖然力薄,卻也會盡力照應,請娘娘放心。”

兩人一番交談,範汝慎告退。

鳳涅見他出外,才松了口氣,自言自語道:“果然不愧是權臣,老謀深算,滴水不漏啊。”

康嬤嬤始終侍立左右,只聽兩人說些平常的話,也沒覺得不妥,又哪裏知道,兩個人彼此之間已經探了對方路數,且“交”了心呢。

鳳涅道:“對了,怎麽不見子規?”

康嬤嬤道:“中午頭回來後,便又出去了,娘娘喚他有事?不如讓奴婢派人去找一找?”

鳳涅有些不放心子規,便道:“去找找也是好的……”康嬤嬤正欲派人,卻見外頭有人進門,不是子規,更是何人?

康嬤嬤見了,便笑道:“子規你去了哪裏?一聲不吭地,倒叫娘娘好生擔心。”

子規急忙行禮:“方才有些兒小事出去了,見娘娘睡著,不及稟報……還請娘娘恕罪。”

鳳涅見他好端端地,也放了心,便隨口問道:“有什麽小事?”

子規聞言,略微沈默,卻又道:“奴婢乃是去看他們準備的吃食如何……有一色米,不甚好,便讓他們換了。”

鳳涅也不以為然,便道:“你倒是細心,只是記得,若是出去的話,最好休要一個人獨行,多帶幾個小太監,另外,出去做什麽,事先跟嬤嬤說聲,也叫本宮心裏有數。”

子規知道她是一片關懷自己之意,便垂頭道:“奴婢遵命。”低頭之時,雙眉卻皺了起來。

當晚上,鳳涅便早早安歇了,沐浴了一番拭幹身子,兩個宮女舉了扇子,輕輕扇風。

這屋子之內,範家之人送了好些冰來,盛放在大大地瓷缸之類,擱得高高地,冷氣蔓延,果然森涼。

康嬤嬤見鳳涅睡著,便叫宮女停了扇風,躡手躡腳退了下去,她親把床帳放下,自己睡在外間。

鳳涅沈沈睡去,大概是因為知道身在宮外,某人不會前來騷擾,因此格外地安穩。

不料,大概是睡得太早之故,到了半夜,竟然醒來,只覺得舌頭幹僵,隱隱口渴,想要喝一口水。

鳳涅正要叫人,忽然間,覺得身子有些異樣。

腹裏頭,好似有那麽一團兒溫溫地小火,緩緩湧起,燒得人有些難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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